深藍幽境

光莉坐在桌前看著屋裡發呆，回到這裡已經一星期的時間，每天過著宛如被監禁的生活，無論走到哪都有二名侍從跟著，名義上是侍候，實質上卻是監視。

此花王害怕女兒又逃離，於是派人嚴加看管，光莉除了自己的房間還有些私人空間外，其餘無論是吃飯、上廁所都難以倖免，這種生活簡直令人生不如死。

回想以前和小茜像朋友般的相處模式，現在才開始覺得好，只可惜那段時光再也無法回來。

「小茜…」光莉回想起那天踏入國土時的情形。

才剛抵達米婭多村，便有大群民眾在象徵土地標界的圍欄處探頭探腦，周圍有幾名小兵很努力的控制場面。 


「看！是公主！」


「真的好美呀！」


「沒想到那張畫上的人竟然就是公主！還當她是犯人了呢！」


光莉只聽得見吱吱喳喳的討論聲，聲音雖小，卻聽得一清二楚。


「想不到妳還挺受歡迎的。」詩遠放下馬車的布簾回頭笑道。


此刻的光莉連說話的心情都沒有，因為來到米婭多村等於是宣告自己已再次回到牢籠般的生活。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隨著目的地的接近心情也愈加沉重。


下了馬車後便有一隊人馬上前接應。


其中一位披著紅色披肩的將士隨即向光莉行禮，與此同時也有一對穿著藍衣的孌生姊妹動作一致，異口同聲說道:「歡迎公主歸國，今日起由小南小北為您伺候。」


看著這二位婢女，光莉心裡有些疑惑。「小茜呢？」


侍候她一向都是小茜的職責，此時卻不見身影，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依稀記得小茜舉刀刺向近藤武官的那一幕，口裡不斷喊著要她快離開的話語。在那之後小茜怎麼了，非常擔心，畢竟刺殺官員在此花國來說是個重罪，輕則嚐嚐牢獄之災，重則將處以死刑。


眼前的人聽見“小茜”二字時，身體明顯顫抖了一下，之後便低下頭雙手不安的交錯著。


看著他們如此反應，光莉心中的不安正逐漸擴大當中。


即使此刻的米婭多村風聲呼呼，水聲隆隆，喧譁雜亂，但光莉並沒有等到回答她的話語。


「小茜呢？」光莉再度加重語氣問道。


「呃…小茜她…」身著藍衣的小北說話有些吞吞吐吐。


「我再問一次，小茜呢？」


「呃…她已經不在了。」小北戰戰兢兢的說出不好的消息。


「怎麼會…不！她不會有事的！」光莉驚訝的向後倒退了幾步，搖頭不敢相信親耳聽見的事實。


雖然心中早已抱持著最壞的打算，但一聽見跟隨自己多年的婢女不在人世的消息，情緒一時之間難免無法控制。


光莉難過得頓時失去了力氣，整個身子癱軟下來。


「小心！」詩遠在光莉倒下的瞬間接住了她身子。


「是我害了妳啊小茜～小茜吶～～」光莉難過得直喚小茜的名字，哽咽的聲音最後變成了抽泣，哀淒的神情令在場的人不免跟著鼻酸。
“是我害了妳！我自私的只顧逃離，不僅把妳給牽扯進來，還害得妳連命都沒有了！我如何對得起妳的家人？我不但逃離不久，現在還回來了…妳的犧牲只換取我短暫的自由，這代價實在是太大了！我如何對得起在九泉下的妳…”


「今晚先在這休息吧，等光莉稍微恢復後再起程。」詩遠看光莉這個樣子替此花國迎接的人員作出這個決定。


光莉在詩遠的安慰下心情稍微平復了些，已止住了淚水，但是仍止不住她自責的心。


“此花光莉，為了妳個人的自由連累了那麼多人，不僅是小茜，恐怕就連夜夜也…”


轎車在狹小的街道上因為受到圍觀民眾的影響，前進的速度相當緩慢，曾經待了幾天的地方讓光莉又憶起和夜夜剛來到這裡的情形。


倆人在市集上打聽畢卡的消息，順便逛街採買東西，接著在廟前遇到了玉青，那時的她們正在尋找一位病況奇蹟般好轉的姑娘。


光莉像是想到什麼般，突然拉開轎車的布簾探出頭，墨藍色的眼珠子專注打轉看著四周。


「怎麼了？」詩遠問道。


「嗯…有些事必須處理。」不理會街道二旁灼熱的視線，聚精會神的搜尋著人群身後的某樣東西。


詩遠被搞得一頭霧水只好作擺靜待結果。


「停！」光莉下令停止前進後，便匆忙下車到街道旁的告示欄前觀看。


告示欄上有除了張貼幾張泛黃到不行的公告外，還有夜夜、玉青及渚砂人頭畫像，上頭寫著“通緝”二字。


「喔～沒想到她們是通緝犯。」詩遠突然從光莉身後冒出來說話。


 「她們才不是通緝犯！她們是我最要好的同伴！」光莉順手將告示欄上三人的畫像撕了下來，怒道：「村長呢？等會叫他來見我！」


“夜夜，對不起，還有玉青、渚砂，對不起…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一切都怪我自己不夠成熟懂事才會讓事情無限擴大下去，如果一開始乖乖的準備嫁人的話也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看著手裡的紙，難過湧上心頭，光莉的眼眶逐漸迷濛，既難過又自責，既懊悔又生氣。


「好兇！」詩遠沒想到光莉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不過這也不能怪她，畢竟這些日子發生了不少事。和重要的同伴分離回國準備嫁人，好不容易踏入國土之後，又得知一直服侍自己的婢女已不在人世的消息…面對接踵而來的打擊，任誰的情緒都會不受控制的激動些，更何況她還只是個十七歲的姑娘。


“這麼年輕就要嫁人了，把大好的時光奉獻在婚姻上，真是令人宛惜…”詩遠無奈的搖了搖頭。“不過…還真可憐了剛才那位小兵。”


估計光莉回國後也無法過著自由的生活，因為她是逃離過一次的人，此花王絕對不會再讓她有這樣的機會，那對孌生婢女肯定是來監視的。


「朋友被當成通緝犯當然生氣！」光莉索性改以步行前進，心中的怒氣仍尚未平復。


「聽說二公主非常善良，怎麼會是這個樣子？」


「就是啊！就是啊！」


「噓～別亂說話，小心被殺頭呀！」


一旁的民眾吱吱喳喳討論聲音不斷，對於他們心目中溫柔又美麗的公主會有這樣喪失優雅的行為，崇憬正逐漸破滅中。


那些民眾被隨行的人員警告後就不敢再開口。


光莉的視線移到擺放在小桌旁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布偶，思緒又不自覺飄到與夜夜在米婭多村逛街的情形。


初見貌似夜夜的布偶時，原本只是想要用它來捉弄夜夜，誰知道自己反而愈依賴它了。而現在也開始後悔自己沒將夜夜布偶帶走，當初把它留下是希望夜夜會追上來將它送還給自己，倘若夜夜沒追上來，至少也可以讓自己不要睹物思人。


怎知思念會如此痛苦，夜晚少了布偶相依，竟是如此輾轉反側。


「夜夜…」


走在街道上，光莉彷彿看見自己與夜夜一同在這裡行走的情景，手拉著手逛大街，甚至還奔跑著躲避追兵，穿梭在人群之間，時間宛如昨日重現。


“夜夜…妳還好嗎？現在的妳是否已再度踏上尋找畢卡的旅程？很想陪妳，可是我不能…我不能讓成千上萬的百姓因為我而受苦，已經連累了小茜還有妳們…這種錯誤不能再犯了。”


“但是，我好想妳，好想見妳！妳在哪裡？”


光莉難過的將手上有幾分神似的畫像放在胸前，想像著與夜夜擁抱的感覺，淚水又不聽使喚的滑落。


每當流淚難過時，總會有一雙溫暖的手適時的替我拭去淚水，並說著不要哭泣的話語，雖然有些笨拙，但總是暖進心底。


光莉輕舔著嘴角，不管試了幾次，鹹味依然殘留在唇間，甚至從口鑽入化開在心裡，心酸的感覺…因為那雙溫暖的手不在這裡…。


“夜夜，妳真的會來找我嗎？妳說的都是真的嗎？才短短的分開幾天，我就無法克制的想妳…喜歡妳，好喜歡妳！現在的我只能等待妳的到來，再也無法去找妳了，已經飛走一次的籠中鳥，再次回來時已不自由…”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那個叫夜夜的，既然這麼難過，為何不多留些時日？距離鳳國給的期限不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詩遠一直不明白光莉為何要這麼早離開。


「我知道…但是若不及早回國，心中只會更加不安。」攤開手裡的紙張，看著夜夜的畫像語重心長說道：「再說…我也想賭看看…」


「賭看看？」


「沒什麼，看來我是輸了呢！」光莉再次將畫像貼近胸口，輕聲低喃。“我想看看夜夜是否會在意…”


一直期待著哪天夜夜能追上前來告訴自己『我想妳』，然而即使流乾了淚也等不到她的身影，每天清醒就像是特地迎接失望似的可笑。
“真傻，此花光莉妳真傻！她還有要事在身，怎麼可能追上來。而且她都說了，找到畢卡之後一定會來看妳的，只是那將會是多久以後的事了呢？”


夜夜，我永遠不會忘記那段一起旅行的時光，那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


“夜夜，謝謝妳。我永遠不會忘記妳，永遠！”


即使在歲月的流逝下，妳的身影會逐漸變得模糊，但我仍可靠著這張畫像刻畫妳的容顏，即使只有那麼一點神似，但已足夠讓我回憶。


“沒有了特意遺留下來的夜夜布偶，目前的我只剩下畫像了…”


「也許還有…」想到布偶，光莉心中燃起一絲希望，轉身就向記憶中的方向跑去。


「公主！」光莉的突然奔跑引起一陣騷動，小兵們慌張的跟在後頭，而小南小北這則步伐一換，一瞬間就追上了光莉。


緊跟在後頭的詩遠，前方的狀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們倆人果然會武功！”


光莉好不容易來到丟沙包的攤位卻找不到與夜夜神似的布偶，心急的向老闆詢問，但對方卻不明白她形容的東西。


“看來是沒有了…”光莉失望的嘆了口氣。


「公主，這個送您。」在光莉失望之際，老闆拿出長相與她相似的布偶。


雖然那布偶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但看見與自己如此相像的布偶，光莉心裡難免受到小小震撼。「這些都是你做的嗎？」


「是內人做的。」


「謝謝，做得非常像。」雖然這布偶不是夜夜，但光莉還是收下了。


正當光莉轉身要繼續向前走時，小南小北適當的擋住了她的去路。


「公主，您不可以亂跑，要是遭遇到危險，要我們如何向王交代？」


雖然心裡早有了底，但行動受到限制的感覺還是讓光莉稍稍感到不悅。 


「看來妳今後的日子會很難過。」詩遠悄悄的走近光莉身旁說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光莉看了二位婢女一眼後又無奈的繼續向前走。


「唉～」光莉嘆了口氣，此刻縈繞在她腦海裡的是一幕幕與夜夜相處的畫面，現在的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何要那麼早出發回國，早知道夜夜不會追上來的話，哪怕只是一瞬間也好，也要與夜夜在一起，只要一下子就好…。


仰望天空，希望哪天妳會再次出現在我眼前，就像我們相遇的那天。


在我覺得人生無望之際，妳闖入我的生活，將我帶離那惡夢所給予的恐懼。


因為有妳，我的人生開始有了色彩，我的生命開始精彩。


心給了妳，早已收不回，我的眼裡註定只有妳。


不管前方路途多遙遠，不管未來妳我有無緣份，今生能與妳相遇已了無遺憾，只因為妳是我心中最愛的人。


無論我待在屋裡，還是站在屋外，心想的都是妳的事情。


無數的希望在無數的日落後破滅，每當日出東昇，蔚藍的晴空又再次將希望點燃，日復一日。


天空開始飄起毛毛細雨，是否能沖淡思念妳的心？


窗外風吹陣陣，是否已將我的思念傳達給妳？


在落花紛飛的季節，飲一杯酒麻醉知覺，取一瓢水凍結思念。


“夜夜，妳感受到了嗎？我的思念。”張開雙手彈奏起桌前的古琴。


房裡傳出陣陣哀淒的曲調，飄揚送至門前侍衛與小南小北的耳中，搭配著悲傷的歌聲，不免讓人感到鼻酸。


「妳聽，又開始了。」小南拍拍小北的手說道。


「是呀。」小北仰天嘆了口氣說道：「這歌不管聽了多少次，我都還是覺得哀傷，公主離開的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應該是戀愛了吧！」


「不是吧？她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誰說有未婚夫就不可以戀愛了！」


「喔～那倒是。」


開始日落後，天色很快便昏暗下來，月亮悄悄的露出臉龐，白光照映上樹梢並在水面上發出幽幽粼光。


「快！快給我找！」


「在那裡！追！」


急促的腳步聲響遍各個角落，原本應該是寂靜的夜，此刻卻一陣騷動，遠處的黃光不斷燃起又分散，照亮了整座王宮。

當點點黃光終於匯聚在光莉的房前時，門前的侍衛們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小南主動上前了解狀況。

「幾位有看見什麼可疑人物嗎？」其中一位小兵說道。

「什麼可疑人物？」

「剛才有人看見奇怪的黑影在宮裡亂竄，有可能是刺客！」

「刺客！」小北才一聽見便什麼也不管的就闖入光莉的房間，深怕公主有個萬一。

突來的撞擊聲讓陷入沉思的光莉受到驚嚇，帶著尚未回復的心神努力分析現在的狀況。

「公主，您沒事吧？」小北環顧著房子四周尋找著可疑的痕跡。

「什麼事？」光莉的語氣明顯帶著怒意，不只是因為思緒被打斷，手指更因為剛才這一驚嚇被琴弦割傷。

「宮裡有刺客潛入！」

「這裡沒人進來。」

小北確認光莉沒事後才安心的將門關上，並報告狀況，大批人馬知道刺客不在此地後便繼續往其他地方搜索，不一會時間又恢復平靜。

也許是天色過於昏暗的關係，他們似乎都沒有發現屋頂上正有個黑影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

「嘎～」一旁的窗戶悄悄被打開，依目前的形勢，只要一點細微的聲音都能牽動所有人敏感的神經。

「什麼人？」小北警戒著四周，但並未看見任何可疑事物。

一隻貓正好從門前經過，二顆綠色發亮的珠子嚇著了小北。

「妳呀～別自己嚇自己～」小南笑了笑的說道。

而此時正呆望著受傷指頭的光莉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摒住心神將注意力放回四周。

仔細觀察並沒發現任何異狀，嘆了口氣準備換個姿勢好讓已麻木的雙腿得以舒展，在變換的瞬間眼角撇見地上原本應該是倒映著自己的影子竟然有二顆頭！

「誰…？」光莉想要大喊時卻被身後的人摀住嘴巴，口裡只發出一個音節。